痴人织梦

//宏视角第一人称未闻花名梗

/20160715🎉



00.

别担心,他终会把你的噩梦撕碎浸到蜜里,让晨曦在亲吻你双唇的时候也能感到欢愉。



01.

说实话我很意外,关于王俊凯找我来当演唱会嘉宾这件事。

并不是说我与他们的关系疏远到不能帮忙,而是这时候我已经是个离娱乐圈很远的素人,那些少年时留在荧幕上的几部份量不轻不重颜色不浓不淡的作品成了我平凡躯体里旁出的几根怪异枝桠,注定要被修剪掉的。

合约到期之后我没有续约,顺理成章离开了公司,我们彼此之间从没把对方当做一个公司的同事,从他们第一次义务宣传我参演的那部穿着文艺片外衣的商业电影时我就知道,他们有作为艺人需要应付的虚情假意光怪陆离,可面对我,这个昔日的朋友,他们的真诚近乎滚烫。

所以在我提出正式离开公司的设想之后,他们既没有挽留,也没有顺着高层的意思劝说。那天组合刚飞回重庆就约上我一起找了家相对隐蔽的餐厅吃饭,几个人喝得半醉,又一头栽进KTV里唱歌。王源握着话筒鬼哭狼嚎,王俊凯在旁边一边喝酒一边看着他鬼哭狼嚎,易烊千玺瘫在单人沙发上不说话,目光却依旧清明,盯着从左到右逐渐变蓝的歌词,脚下打着节拍。

王源嚎完一首《青藏高原》之后安静下来,七拐八扭地走到我面前,扑在我身上,酒气把他的双眼熏得通红,眼底一片水光。

他把话筒使劲往我面前凑,恨不得把它塞进我嘴里,他掐着我的胳膊,眼神已经有点涣散,我假意挣扎,示意王俊凯过来解围,他摇头嘿嘿笑了几声,吐出来的句子支离破碎又凿凿锥入心脏。

"看来啊我们是等...等不到,宏哥你的,的巡逻...巡逻演唱会啦"

巧得邪乎,当前播放歌曲是不知道谁点的《高飞》,他逼我唱,我不肯,他挥舞话筒,阴差阳错砸在我鼻梁上,痛得我直想掉眼泪。

可最后我没哭,王源反倒哭得像个孩子,他嘴里一直颠三倒四念叨着以前没出道和出道不久之后的琐碎小事,摸着我的头让我叫他"奶奶",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最后还是王俊凯把他箍在怀里细细地吻他的后颈和嘴唇,才把那些临界的危险情绪悉数咽到自己肚子。

易烊千玺在一片死寂中拿起话筒,喝了酒之后嗓子嘶哑,因为音域不广所以更显得声嘶力竭,他梗着脖子吼。

" 命运就算颠沛流离,命运就算曲折离奇,命运就算恐吓着你做人没趣味,别流泪心酸,更不应舍弃  "

他还没唱到最后一句就把话筒往地上一摔,脸埋进手掌里。

我知道他们此刻的爆发是积压已久的疲乏在酒精与别离催化下的必然产物,头顶投下的光点暧昧不明,把他们的年轻面庞衰迈灵魂笼罩其中,一点点咀嚼殆尽。

我离开之后和他们私下的联系一直没断,王俊凯说我是为数不多不用维系感情的人,看到这句话时我愣了半分钟,压着心里翻腾的涩,回复,那我很荣幸。

他们有锦绣前程,我有路可退,末了,也不知是谁该羡慕谁多些。




02.

后来我和他们之间出现了一段空白,在网路上看到那个消息时,我下意识怀疑它真实性,可迟迟不敢向当事人落真相实的表现又说明,在潜意识里,我相信了。

该用灾难还是遗憾来形容,我至今也没有找到一个适合的词语,只是在听到消息时觉得头部被钝器撞击,一阵嗡嗡耳鸣,疲软感电击一样漫过全身。

我拔了网线,试图把舆论和眼泪堵死在小小的电子屏幕后面,自欺欺人许多天,还是没能逃过他的葬礼。

泪水和啜泣这些原本轻盈的东西在葬礼上突然重得人透不过气,我需要全神贯注才能勉强不被它压垮,手里包白花的纸袋被汗水浸透。

听着没有起伏的悼词,心脏像报纸一样被人揉皱又展开,褶皱里藏着他的笑和明亮眼眸,恍惚他伏在我耳边,十五岁的声线。

"刘志宏,以后我们几个约着去看极光怎么样?"

我说好,他却食言永不兑现。




03.

葬礼过去一周,王俊凯突然发信息说想和我聊聊,稍晚些的时候我又接到易烊千玺希望我比规定时间早到四十分钟的电话,说要提前打预防针。

"王俊凯说他能看见王源"

他用瓷勺幅度极小地搅动咖啡,热气弥散开,看我不说话,又补充一句。

"而且他不想让王源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

我低头,盯着花纹繁复的桌布发呆,企图用外面的雨声把他的声音隔绝在外,易烊千玺用他手里的咖啡杯磕了磕我的,试图让我回神,我只能被迫听下去。

他的叙述缺乏逻辑,我也能理解他的语无伦次,如果让我来讲估计还没他讲的清楚。

葬礼结束两天以后王俊凯说他觉得王源的灵魂还在自己身边,他能看见,而那个王源似乎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所以他今天约我们见面应该就是要交个底,不能让他发现异样,要让他以为自己还活着。

咖啡没有喝几口,他看快到约定时间就招呼侍者把我们的咖啡都撤走,为了装作刚到的样子我们还特意打伞在暴雨里呆了三五分钟。

易烊千玺踩着水问我。

"你相信他说的吗"

"那你呢?"

我反问,他缄默,只收了伞示意我换个卡座继续等王俊凯。

"信,怎么不信"

语调间掺杂了一声叹息。

"你什么时候成了唯心主义?"

我开玩笑,他也不恼,只表了一个态度就再没下文,生活圈子不同,我们也的确没有多余的话可说,彼此沉默着,直到王俊凯的身影出现在玻璃窗前。

他推开门,动作停滞了几秒才把收好的伞挂上伞架,那个动作就像身后还跟了个人,他在等对方进门。

"王源儿说和你太久不见了非要跟来,这么大雨两个人一把伞根本挡不住,你看我左半边肩膀都湿透了"

他冲我抱怨,又往旁边看了一眼。

我和易烊千玺留出近半分钟的空白给"王源"辩驳然后点单,刚好那段时间他们忙电影我忙国考,话题总是不缺,我们注意着王俊凯的眼色,在适当的时间停下来让王源说话,然后互呛着打断他进入下一个话题。

空位前一杯咖啡热气散尽,冷笑我们疯癫。




04.

后来几个月就是大片铺展开的空白,王俊凯想要独自应付王源,我也有我的生活,组合活动因为王源的去世停了一段时间之后又慢慢恢复,外人的心酸沉痛我不知该如何描述。

以外界眼光来看,王俊凯从这件事之后就变得有些不正常,组合出席颁奖礼他会举着话筒给右侧的虚空然后一言不发,他坚持保留典礼上王源的座位,就好像他尚在人世。

有人说他用逝者炒作自己的行径实在卑鄙,王俊凯听到这样的言论却毫不在意,他三分之一的精力都用在为王源的亡灵编造假象上面。他从小就不擅长把压力渡给周围人,成年之后更是变本加厉,我担心他被重压压垮于是好几次都想劝他别再执着,可每当看见他在镜头里笑眼盈盈凝视身边并不存在的爱人时,劝诫的话在胃里翻涌一圈又重归寂静。

那是他用自己的骨骼为王源搭建的小星球,摇摇欲坠又坚不可摧。

也有媒体找到我这个两人的昔日好友想要套些秘辛,都被我打着太极蒙混过去,我不懂八面玲珑那一套,装傻却在行,他们见我一幅置身事外的模样,只好悻悻离去。

他离开是在去年夏天的尾巴,我依稀记得噩耗传来时耳边涌起海潮般的蝉鸣,混杂着浓郁的桂花香气入侵我的神经,感官被蛊惑,大脑无法运作。

虽然除了王俊凯之外谁也没见到王源,可他的存在却是我们几个人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到最后已经有了些自我催眠的意味。

又或者,我们只是在陪王俊凯做一个王源还活着的梦,他睁着眼睛梦游,脚下踩了棉花,却没有一个人敢叫醒他。



05.

转眼已是来年盛夏,时间没能填平死亡劈开的沟壑,反而让它越发深刻,旧日痕迹裹在热风里,丝丝缕缕贴着赤裸皮肤游荡,似乎他的精魂就藏在盛开花蕊间,藏在雨天水洼里,藏在午夜梦魇中,挥之不去。

某个昏昏欲睡的下午,我接到王俊凯的电话,电话的内容让我半天回不过神来,掐了把大腿才意识到我并不是在做梦。

"今年的演唱会我想如期举办,以组合的名义,毕竟以前我们年年都开,王源最近也唠叨着怎么还不准备集训,今年不开他会起疑心的"

"你什么意思"

"组合演唱会啊,像之前那样"

他语气笃定,我一阵寒意。

"王俊凯你疯了"

我咬牙切齿,他却突然压低声音。

"诶诶王源儿过来了,这样我们周五一起吃个饭好好商量一下,我那天上午有个杂志棚拍,你要没事的话去机场去接下千玺,他先从韩国飞北京,大概下午能到重庆"

还没等我回答那边就挂断了电话,又从微信上把航班信息发给我,使唤人倒是一点不含糊,我转着手里的碳素笔,觉得自己正往沼泽里陷。

周六我推了单位同事小聚的邀请,开车去机场接易烊千玺,他把箱子往后座一扔就坐到副驾驶,墨镜摘下来放进背包,口罩还挂在耳朵上。

我思忖了半天终于还是想和他确认一下,清清嗓子然后开口。

"王俊凯说要开组合演唱会的事,你答应了?"

"嗯"

"你怎么也陪着他疯!"我打了一把方向,"他这是光让我们相信还不够还要逼着粉丝都相信王源还活着是吗?"

"别冲我吼"

他调整了下姿势闭上眼睛。

我一边开车一边用我并不丰富的娱乐圈知识给他分析这样做的利与弊,首先公司那一关就不过了,即使公司同意了他让王源的粉丝怎么想,这是把盐往她们伤口上倒,抹匀还不够还要撒上一把辣椒面,他有想过后果吗他能承担吗?连我这个早就不在娱乐圈的人都能看到那面南墙,他为什么偏要往上撞?

我絮叨了一路,意识身边好像没了动静,趁等红灯的间隙转头一看,易烊千玺已经歪在座位上睡着了。



06.

夜色来得轻巧,极精细地将染在云层上的蜜色日光抽离消磨,倾倒墨汁的动作缓慢不引人注意,等人们回过神来,路灯已经亮成银河,漫长的一天终于捱到最后乐章。

这座城市已经很疲倦了,人们打着哈欠从一模一样的铁盒子涌出,流到街面上,神色恍惚,眼光涣散,连地上的影子都浅淡佝偻。初夏的气息开始变得燥热,花粉在空气里寻觅欢愉,蠢蠢欲动的,孤注一掷的。

王俊凯是一个人来的,这让我松了口气,把调好的油碟往他前面一推,牛肉卷下进沸腾的红油汤,王俊凯看了看架子上的菜又看了一圈桌子。

"没点酒啊"

"喝什么酒,待会儿还要商量正事"

我瞪了他一眼,他转而用眼神向易烊千玺求助,哪知对方正忙着和虾滑鏖战,根本没接收到,只好把外套脱了挂在椅背上,选好自己要吃的菜往锅里放。

这餐饭气氛并不好,王俊凯看开了几个玩笑都没人应和也不再吭声,时不时往我这边瞥一眼,像个犯错的孩子。

"你告诉我你到底怎么想的"

我实在堵得难受,把筷子往碗沿一磕,背脊挺挺地靠着椅背看他,他被我吓一跳,眨了眨眼才说话。

"就那样啊,我前几天不是说了吗"

"你想过后果吗?和一个已经不在人世的人开演唱会?你是觉得自己在娱乐圈的根基很稳还是觉得没人会往你家寄动物尸体?"

我回想起曾经听他们用云淡风轻的语气说着那些被中伤的过去,什么都没做都被攻击成那幅模样,要是真的按他的说法向外通告要开演唱会的这种有违常理的事情,谁知道还会掀起什么血雨腥风。

"这是组合份内的事,你来就行了"

他轻飘飘说了一句。

"组合个屁!你们这个组合去年九月就已经散了没有了不存在了!!!是,我能忍你,我可以装疯卖傻陪你演戏,你看看除了我们以外谁还买你的账!?"

我一拍桌子站起来朝他吼,碗筷茶杯稀里哗啦一阵乱响,他抬起脸看我,目光平静如古刹深潭。

"王源儿说要开,那就开"

"你醒醒吧他已经..."

"刘志宏"

王俊凯叫了一声我的名字,语气是克制的平静,可从我的角度刚好能看到他攥紧了桌布的手,微不可闻的颤抖。

"他会给我说早安晚安,陪我一起去片场拍戏,给我写的新歌作曲,通告再忙都逼我吃饭,有时间就陪我回家看爸妈"

王俊凯迎着我的目光,浮在瞳孔里的温柔决绝似雾气飘荡。

"你说,他能算死了吗?"

他顿了顿接着说。

"请你来做嘉宾也是他的主意,王源儿说你还欠我们一场巡逻演唱会"

沉默持续了一个世纪。

"你有空帮我调调吉他,"他的眼里满是惊喜,想要越过桌子拥抱被我制止,"走的时候记得外带一份水晶煎包回去,他不是最爱吃这个"

我重新和他们变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奇怪的是,我居然有点怀念这种感觉,纵使我知道前方是万丈深渊,却仍然义无反顾,跌跌撞撞走在他们身旁。

那是我残存的,深植于骨血刺破皮囊拼命生长的,勇敢轻狂。



07.

公司同意开演唱会在我的意料之中,他们是钻到钱眼里的商人,只要有话题度能赚钱有收益,伤害谁的感情成全谁的愿望他们从不关心,这次只是刚好和王俊凯的请求合在一条路上而已。

可这场演唱会的上座率没人敢打包票,高层为了节省成本避免风险,想找一个不算大的体育场敷衍了事,王俊凯说场馆可以小,但必须在滨海城市办,而且要自己找的承办团队,凡事必须亲力亲为。他和公司各退一步彼此妥协,终于如愿以偿。

我陆陆续续用完了那年为数不多的公休假,新年陪父母去旅游的计划宣告破产,可那是我的大源小凯,是陪我一起从懵懂走到成熟的同伴,我得为他们做点什么。

王俊凯抓我去陪他们拍宣传照顺便打掩护,他和易烊千玺单人的先拍好,摄影团队准备撤走设备的时他请他们多等个小时,劳务费可以加,说是机会难得,想拍几张私人照片以后用做微博配图,那时候的他已经有足够的自由度,摄影组没有理由拒绝,随我们折腾。

之后的场景在我看起来其实很诡异,王俊凯举着裁剪得当的衣服配饰对着空气比划,来来回回往返于试衣镜和服装区之间,嘴里还念念有词。

"袖子太窄了,要不换一件?"

"成啊,你肩膀宽,能撑起来"

"和我们俩拍宣传照风格不搭,你要实在喜欢咱们回去买一件逛街的时候穿"

"哎哟这配饰颜色这么丑...行行行,你觉得好就好反正又不是难看在我身上"

我握着冰咖啡,手心却出在汗。

"刚拿调音器大概调了一下,等会儿你让王俊凯再用耳朵听听对不对,他在这方面比我强"

易烊千玺把夹在琴头的调音器取下来,吉他递到我手上,我拨了几个音,对他道声谢。

"他一直这样吗,和王源说话"

我朝他们那边抬了抬下巴。

"差不多一年四首新歌,王俊凯作词他编曲,我听了demo才真的相信王源还没走,那的确是他的风格"

他又省略过程答非所问。

"那我们怎么看不见他"

我把吉他竖着靠在墙边,易烊千玺盯着忙里忙外跑出跑进嘴角带笑的队长,发了半晌的呆之后悠悠开口。

"王源他最放心不下的,只有王俊凯一个人"

帮王源化妆和拍照的任务也都被王俊凯包圆,我看着他举着相机,左右移动或跪或坐,挥舞手臂示意他寻找位置更换动作,煞有介事乐在其中。

好不容易拍完一组,趁着他们继续挑选衣服的当口,我把相机拿过来摆弄。第一张空白,第二张空白,第三张第四张第五张第六张,统统都是空白。

我实在撑不住,胡诌了个借口离开摄影棚逃到茶水间,在墙壁的九十度夹角间蹲下,想起王俊凯眼底血丝和苍白脸色,眼泪大颗大颗往膝盖上砸。

母庸置疑,他们是最自私的情侣,相爱相欺,相依为命。


08.

组合演唱会将要召开的通稿一出,各界的言论铺天盖地如决堤洪水奔涌过来,王俊凯自然成了众矢之的, 有人骂他消费亡者道德败坏,有人说他精神不正常为什么还能在娱乐圈里混,明嘲暗讽明枪暗箭,不把王俊凯和公司扎个千疮百孔誓不罢休。

台风眼里的人却浪静风平,王俊凯让我别关心那些消息,那些相信他们,相信他和王源的人,一定会如约而至。

我偶尔会去看他们特训,王俊凯把我选的歌重新编了曲,比之前的版本多了些沧桑无奈,他们排练,我就在休息室练吉他。这个舞台我等了好多年,就算只有一首歌,就算台下坐的不是我的观众,我也必须全力以赴。

易烊千玺在编舞上下了不少功夫,他在两人舞和三人舞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既让王源以为自己在跳是三人舞,在观众看两人舞的时候又不觉得突兀。他甚至编了一段单人solo给王源,不过这些舞蹈都是他先教给王俊凯,再让王俊凯教给他,毕竟他看不到对方在哪儿。

"王源这小子知道我容易跑调高音上不去,还特意给我写了首旋律简单起伏不大的快歌"

他说这话的表情似笑非笑,还没等我做出反应,又起身离去,我低头,手指滑动拨出下一个音。

那天王俊凯和舞团沟通结束后已经是晚上九点,我看他孤零零坐在地上吃盒饭,走过去递了瓶水给他,他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冲我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示意我把水放旁边就好他待会儿喝。

我看不下去,翻箱倒柜寻出一根吸管扔进瓶里,抬着给他。

"我们宏哥对人又好又温柔"

他吸了几大口,眯着眼睛笑,用以前短剧里我的经典台词打趣我,我摇摇头,和他隔了点距离盘腿坐下。

"这段时间跟着我们辛苦了,单位那边领导没找你茬吧"

他问我。

"找啊,他说我年休假用完再请假就该扣我工资了"

我满不在乎。

"这么狠?要不要我单独给你发一份工资补偿你?"

"哟喂行了吧,你把这次演唱会开好我工资就算没白扣"

他点点头,继续扒拉盒子里的青椒炒肉和土豆丝,差不多吃完他开始收拾饭盒,我盯着他汗湿的鬓角,不自觉问了一句。

"王俊凯,那之后你哭过吗"

他慢吞吞地停了手里的动作看向我,虽然没明说,可这个"之后"指代的时间段他一定心知肚明,空气变得死寂,就在我后悔就这么直接地问出问题的时候,他又笑起来,双眸明亮。

"我想喝柠檬水"

他轻轻地说。

那天晚上我梦到了我们小时候,穿着胡乱搭配没什么美感的衣服,在长条沙发上挤挤地坐着,互相推搡,为了几杯加了白醋的柠檬水吵得不可开交。

梦里没有声音,只记得所有人脸上都带着笑,没有成人的尴尬虚伪,喜欢和讨厌都直白坦荡,是被阳光洗涤过的纯真年岁。



09.

门票售出的情况比我们设想地要好很多,上座率应该能达到八成,但其中有多少王源的粉丝会不来会来多少成了我们担心的另一个问题。

"要联系个站派发手幅灯牌之类的吗?王源的粉丝估计很少来,只能麻烦其他粉丝群体了"

"算了,别强人所难,王源儿所处的世界和我们真实看见的不一样,应援色多少不是问题"

"可是..."

我还想说什么,却被他打断。

"他只想唱歌,这是他的愿望,我只负责实现他的愿望"

王俊凯没什么表情,我看得出来他的神经随着演唱会的临近越绷越紧,说什么王源的愿望,明明就是王俊凯自己的愿望,编织一张甜美的梦网缚住王源的灵魂和自己,自欺欺人。

我明明已经看得很清楚,却无论如何都生不起气,就算知道是骗局,还是费尽心思想为他们求一个圆满结局。



10.

那一天终于到了。

开场是舞团和他俩的几个曲目串烧,我站在后台,心里的鼓被擂得震天响,上面传来的欢呼和掌声把我的心脏高高地提起来悬在嗓子眼。

王俊凯负责主持控场,我听见他说下面有请神秘嘉宾的时候,嗓子突然像吞了一把钢针似得生涩起来,他们下场,经过我身边的时候一个和我击掌一个拍拍我的肩膀。

我抱着一把吉他坐在椅子上,任凭升降台把我从昏暗送至光明,人群嘈杂了几秒然后爆发出巨大的叫喊,我能听见她们的声音却看不到她们的表情,才知道站在演唱会的舞台上是这样一种感觉——你根本没有办法把目光聚焦在某一个点上,目光所及之处只是灯光幻化成的海洋,我随波荡漾。

我找了找绿色的属于他的灯光,范围不广但紧紧簇拥在一起,像沙漠里的一点绿洲,又像广袤宇宙中一颗小小的绿色星球。

然后我听到了我的名字,那个普通的、没什么新意的名字被以这样的方式从远到近,缓慢又坚定地朝我涌来,我受宠若惊,又止不住开心,原来我还没有被完全忘记,原来一个人在世界上真的会留下印记。

我在台上呆立了大概半分钟才想起站在这里的目的,于是清清嗓子拿好话筒。

"大家好久不见,我是刘志宏"

"没想到你们有人还记得我,真挺,惊讶的"

"因为大源的提议和小凯的邀请我才能站在这里,为大家唱歌,哈哈哈记得小时候还说要开巡逻演唱会要唱摇滚,最后到离开娱乐圈也没有兑现"

"但世界上本来就有很多空头支票,比如一个人说要一块约着去看极光,要吃遍全世界的小龙虾,要成为全服第一"

我说着说着有些控制不住,许是炽热的氛围让人的感官全开于是越发容易煽情,我看见流动的灯海沉默下来,只好整理好思路,深吸一口气,把话筒卡在支架上,弹出前奏。

"朴树的,那些花儿,送给我的兄弟,和你们"

我闭着眼睛唱,没敢看下面的人群,直到听见后面好像有人轻轻应和,我才睁开眼,看见各色的光束都按着节拍摇晃,这样的场景让我几近哽咽,巨大的狂喜就快溢出胸腔。

"她们都老了吗,她们在哪里呀,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

我曾经幻想过无数次也压抑过无数次的梦寐以求,就在眼前。

掌声停息的时候我已经从舞台上回到了内场王俊凯提前为我准备好的座位上,我身边坐了一个手腕上扎着绿色丝带举着单反的姑娘,她原本以为旁边没人就把多余的灯牌放在我的座位上,看有人过来略显慌张地开始收拾,我忙说没关系。她看着我的脸,欲言又止,看口型她好像想叫我宇文。

"马班长是我最好的兄弟,他的灯牌我当然要举"

我替她解围,她的谢谢被湮没在下一个节目的欢呼里。


11.

"现在让我们把舞台留给王源儿"

王俊凯的声音透过话筒传进耳朵显得有些空灵和不真切,我能听见突然沸腾起来的嘈杂人语,他们以为至多就是用合成人像的方式虚拟一个王源出来而已。

可他根本没有打算这样做,用王俊凯的话说,王源的确可以唱歌 ,也的确要唱歌,几次彩排我都错过了这个环节,和其他人一样期待忐忑。

舞台的灯光全部熄灭,中央缓缓升起一支立麦,从上方投下一束白色的追光灯,喧嚣慢慢褪去,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没有听过的伴奏一直在响,应该是王源写的新歌,却没听到清晰的人声,整个舞台空空荡荡,只有大屏幕上一行行歌词浮萍一样诞生消亡。

身边的灯光在同一时刻发生变化,从蓝色红色橙色蓝绿交叠的灯海里缓缓升起一座座绿色岛屿,星星点点布满整个体育馆,不约而同,宛如神迹。

身边那个女孩突然抓着我的手臂猛摇了几下,她瞪大眼睛。

"你听到了吗?"

我以为她一激动用错了动词,下意识纠正她。

"看到灯牌?好像是其他家粉丝自发组..."

"不是不是不是!你仔细听!有声音话筒里有声音啊!!"

她说话带了哭腔,固执地抬起相机朝着舞台的方向。

伴奏声,还是伴奏声,我仔细辨别着,哪里...

我听见了,贴着旋律飘荡在每一寸空气中的,王源的声音。

他没办法发出清晰的歌词,更像是吟唱,每个停顿都和屏幕上浮出的歌词相契,他说他想去看极光,想去北冰洋,还想飞到月亮上。

听见他歌声的人越来越多,体育馆一片寂静,连相机都保持缄默,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在看上去空无一人的话筒旁,大家知道,王源就在这里。

他的吟唱越发高亢越发婉转悠长,是山岚阵阵,是林涛呼啸,是空谷回响,是壮阔海洋,他的嗓音里藏了一朵花的绽放,一朵浪的激扬,一片叶的凋落和一捧雪的消融,然后四季重新流转。

那是王源的声音,我听见了,她们听见了,王俊凯是对的,他没走,他真的一直呆在我们身边。

身边的女孩泣不成声妆已经哭花,她用力按下几次快门,然后回放,画面里还是只有一支立麦,一束追光。

"他就在这里他一定在,可为什么上面没有他"

她翻来覆去念叨着这几个词,我却无心安慰,他的歌声把我紧绷的神经一点点解开一点点抚平,眼泪听从地心引力无声滑落,抽泣声从四面八方传过来颇有点千红一窟万艳同杯的意味,好像所有人压抑的情绪都在他的歌声里爆发。

我不知道王俊凯在后台能不能看到外面的光景,我真的希望他可以和我们一块,好好哭一场。



12.

易烊千玺被留下应付演唱会结束后的庆功宴,我开车载着王俊凯到了海边,因为王源的缘故,我对大海多少有些抵触,越靠近越觉得危机暗涌,可王俊凯看上去却不是很在意,大概因为他觉得王源现在就在他身边。

他居然租了一艘游轮,不是很大也没有那么阔气,简简单单很素净,我以为他要开船到海里,他摇头说算了,他就想在海上荡一荡,况且开船要找外人,他不想。

王俊凯开了一瓶酒斟满三个杯子,他我王源一人一杯,我确定王源灵魂还在人世之后更敏感,紧紧盯着杯子里的酒有没有消失或者减少。

他和我说了很多那之后的事,说话与喝酒的杯数呈反比,刚开始还口齿清晰,后来支支吾吾只吐出一些残破字句。

王源走不久以后嘟嘟也走了,不过嘟嘟是老死的,他不是;表哥家的孩子问起来,王源叔叔去哪了?王俊凯就把美人鱼故事的结尾一说再说,"太阳升起来,他变成了美丽的泡沫";他之前也以为自己疯了因为爱和思念出现了幻觉,可今天他知道大家都听到王源唱歌,他开心,真的很开心。

王俊凯的酒量很差我知道,任凭我脾气再好也是受不了他抓着我的手臂絮絮叨叨近一个小时,喝到后面他脸和眼皮都红了,突然一拍桌子说要给我唱歌。

"其实我们有一首歌,本来想合唱的,今天没找到机会,刘志宏你听不听"

"换个时间唱吧,你现在唱歌也不怕咬到自己舌头"

"来王源儿,你唱第一句,一二三走"

短暂的沉默之后他接着唱,我实在受不了他浑身酒气还大着舌头唱歌的样子,把他扶到舱里躺好的时候他还在唱,我一个人靠着栏杆吹风,看着不远处城市的明灭灯火。

就在这时我觉得异样,感觉外套口袋突然变轻了,我摸了摸,是之前装名片的盒子不见了,我上下摸索,却发现他正飘在半空,然后飘到了刚刚喝酒的方桌上。

王源?

我两步跨到座位旁边,舱里王俊凯的鬼哭狼嚎依然没有停止,就在这样的背景音里,第一张名片跳了出来,背面浅浅地浮出一行字。

"他们说这辈子不见一次极光就白活了,你小子努力赚钱,把我那份顺带着也活了"

我没有迟疑,直接问他。

"你没走是因为王俊凯吗"

字迹浮现的速度很慢,我可以清晰地看见没一笔画走出的印记。

"他不让我走,我也放心不下他,可是我现在真的该走啦"

王俊凯好像唱到了很动情的部分,感觉方圆几里都能听见他的声音。

"他会很难受的"

"他要是永远活在有我的世界,那个虚假的世界,他会更难受,我不想走,可我应该走,这是我的选择"

"可是"

"那这个中二病就丢给你们照顾了"

王俊凯的歌声突然变了调。

"以后给他作曲还要托梦,啊麻烦死了"

他开始小声抽泣,好像意识到王源即将真的离去。

"还说什么值不值,这辈子遇到你们,连本带利都赚回来啦"

王源印在名片上的字越来越浅,笔画越来越来越飘忽。

"再"

见字还没写完,我就听见空气里一声微小的爆破,啪的一声,我知道王源这次是真的离开了。

然后听见从船舱里传出的,王俊凯声嘶力竭,仿佛要呕出肺腑的哭嚎。




【END】


六分虚构三分期许一分私心

希望我喜欢的孩子都能无病无灾长命百岁

想说点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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